笔墨之笔
林容生/文
【摘要】
从艺术家个人创作的角度而言,任何形式的表现都可能实现真诚而伟大的创造和批判意义,但就水墨这一形态而言,放弃或忽视毛笔的使用和笔法的价值去获取认同却是一种自信心不足的表现。
中国人生活当中还在使用最古老的工具,除了筷子以外,大概就是毛笔了。筷子自不必说,因为关乎吃饭,每个人每天都在用着。而毛笔在以前读书写字,也是断然少不了的。只是后来因为有了新的发明先是被铅笔、钢笔这些外来的工具所替代,到了今天,年轻的一代已经开始用键盘来输入文字,毛笔在普通人的生活当中似乎已经开始逐渐地淡出,只剩下我们这些喜欢以传统的方式来丰富自己的生活并以此从事艺术创作的小众群体,继续使用着这一古老的工具。
毛笔的历史可以追溯到4千年前,几乎与古老的中华文明如影随行。在仰韶时期的陶器里我们看到了最初用毛笔画花纹的情形。殷墟出土的少数尚未契刻的甲骨残片,让我们看到了最为古老的毛笔书写文字。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我们发现不同动物的毛羽制成的笔由于软硬程度和长短的不同画出来的线条会有不同的形质面貌和精神状态,并由此产生了极为丰富的表现力。当然还有独一无二汉字书法艺术,也是用毛笔来书写的。作为一种能发生表现力和创造力的工具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并且一直保持着它最初的形态和使用方式,在人类从古到今是使用的各种工具当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而毛笔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毫无疑问地使它成为最具有传统文化象征意义的一个物件。
尽管毛笔的使用必须依托相应的材料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不论是书法还是绘画,丰富的表现力首先要通过对毛笔性能的充分利用和驾驭才能得以实现。水墨纸绢作为材料,最大程度地容纳和呈现了毛笔在使用过程中的种种微妙。因此,如何驾驭和使用毛笔并使它表象精彩的同时具有更为深刻的内涵,就成为中国画家终其一身不断修炼的功夫了。如果说水墨作为材料可以看作是最具有中国特征的语言形态,而用笔则应该是这个语言的系统发动机。20世纪以来对于中国画转型和革新的许多实践,强调材料的属性而放弃了中国绘画以笔法表现为基础的审美认识,尝试从造型,图式,图像语言的现代化进行形式重组,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提出水墨绘画跨文化的命题。从艺术家个人创作的角度而言,任何形式的表现都可能实现真诚而伟大的创造和批判意义,但就水墨这一形态而言,放弃或忽视毛笔的使用和笔法的价值去获取认同却是一种自信心不足的表现。
用笔的意义首先在于用线。用线来勾画同时用书写的方法来行笔的原则,决定了中国画的造型方式和空间特征,所以中国绘画的造型是平面的而不是立体的,空间是二维的而不是三维的。从造型的角度出发,以线为结构方式的平面化叙述成就了「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审美方式,与此同时,空间的二维表现也使图像的程序获得了更多自由和丰富的平面形态和结构变化,甚至可以包容从叙事到抽象的各种形式秩序。事实上我们用笔去勾绘我们看到或想象中的各种事物的时候,是通过经验和认知来把握行笔的方向、时间、节奏使笔下的线条生成特定的图形来表达我们对事物的所作出的形态和空间定义。也就是说,我们在落笔的时候,是用画出来的那线条来勾划和造型的,同时根据线条所生成的空间形态来确定我们的行笔过程。在这里,绘画形式的基本要素一一点、线、面都由不同的行笔方式生发出来,我们根据自己对造型和空间关系的认识使线条构成某种图式甚至由此建立某种属于自己的风格。《说文》里对画的解释是一种空间关系的分割:「画,畛也。象田畛畔,所以画也。」张彦远说「不见笔踪,故不谓之画」,则把这种空间分割的手段明确为行笔成线的方式。
然而,这里所说的「笔踪」,又不仅仅是一根简单的线条的呈现。因为我们用的这支笔,「惟笔软而奇怪生焉」。制笔的毛羽毫料,柔软强健程度都有差异,不同胖瘦大小长短的笔头弹性和蓄水的情况也不一样,行笔时的感受和画出来的点线形相也就各有不同。即使是同一支笔,新笔刚刚开始用和用了一些时间的旧笔也不一样,蘸水蘸墨的多寡和行笔时的轻重快慢产生的线条也不一样。这种可粗可细、可枯可润、可刚可柔、变化多端的工具为线条的形态和质量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同时也因此不得不建立起对线条的审美和评判标准。而谢赫的「六法论」的「骨法用笔」,早早地就把用笔的表现和人的内在精神关连起来,成为中国绘画由工具材料必然相应产生的美学原则。
文章来源:《大观》 网址: http://www.dgqks.cn/zonghexinwen/2021/0210/793.html